内容提要:奧古斯丁《忏悔錄》中的“時間之問”受到後世哲學家們的廣泛關注和高度評價,但往往隻重視其中“心靈的伸展”這一向度,而忽視上帝的創造這一向度,忽視了永恒之維。事實上,上帝的創造和心靈的伸展這兩個向度不可分割,前者規定後者,闡明時間的起源;後者反映前者,說明時間的存在和本質。後者受前者的制約。也就是說,心靈的伸展有一個界限,是不可超越的。當文德爾班強調奧古斯丁的形而上學是“内在經驗的形而上學”時,他确認了奧古斯丁時間觀的心靈向度;當吉爾松稱之為“皈依的形而上學”時,則是強調“心靈伸展的界限”,即永恒上帝的創造。
關鍵詞:奧古斯丁; 時間; 永恒; 上帝創造; 心靈伸展
(一)
時間問題是貫穿于西方哲學史的一個基本問題,除了存在問題外,恐怕沒有别的問題能比時間問題更能把西方哲學從古代到現代如此經久牢固地貫通起來。縱觀西方哲學史,我們不難發現,中世紀哲學在時間和存在問題上的貢獻遠比人們想象的重要而富有個性。我們暫且撇開存在問題不論,在時間問題的追問史上,奧古斯丁就做出了獨特而卓越的貢獻。 以研究存在與時間問題而著稱的海德格爾就曾在其演講“聖奧古斯丁的時間觀”中這樣開頭:“在西方哲學中有三種關于時間本質的沉思是裡程碑式的:第一種是亞裡士多德的;第二種是奧古斯丁的;第三種來自康德。”([1](p.16)奧古斯丁被看作除亞裡士多德和康德以外最重要的三位偉大的時間思想家之一。海德格爾雖然不喜歡基督教哲學這個名稱,但他卻如此推崇奧古斯丁的“時間之問”,說明他認可其哲學家身份,至于奧古斯丁的基督教神學家的角色不容置疑,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可以推斷,奧古斯丁在海德格爾看來是一個出色的哲學家和神學家。然而,我們事實上很難把他的思想區分得如此泾渭分明,說一部分是哲學思想,一部分是神學思想。奧古斯丁的時間觀就體現出基督教哲學的特色。所以,我們在分析奧古斯丁時間觀的兩個向度時,就認可了基督教哲學這個稱謂,論述時間的兩個向度之水**融關系,凸現奧古斯丁時間觀在西方哲學史上的個性化品質和突出貢獻。
至于奧古斯丁時間觀的現代意義,除了海德格爾外,胡塞爾、羅素等人也都紛紛肯定。著名的現象學專家Rudolf Bernet說:“這一點(胡塞爾十分重視對奧古斯丁《忏悔錄》第十一卷的閱讀)并不奇怪,因為他在其《内在時間意識現象學》的描述中,研究了奧古斯丁的時間分析及其所隐含的前提,并且可能深受鼓舞,以至于人們甚至可以說,這是胡塞爾對奧古斯丁《忏悔錄》第十一卷的眉批和注釋。”[2]( s.Ⅺ)[1](s.16) 胡塞爾本人在《内時間意識現象學》中開宗明義地指出:“對時間意識的分析是心理學描述和認識論的一個古老包袱。深切感受到這裡存在的巨大困難,并幾乎為此付出絕望努力的第一個人是奧古斯丁。”[3](s.70)[1](s.15) 羅素曾經把奧古斯丁的時間理論和他的“我錯誤所以我存在(si fallor ergo sum)”一起看作是作為哲學家的奧古斯丁最純粹的哲學理論。他說:“在聖奧古斯丁的著作中,《忏悔錄》第十一卷是最好的純粹哲學作品。”[4](s.434) 他還說:“比起希臘哲學中所見的任何有關理論,這個理論[時間理論——引者]乃是一項巨大的進步。它比康德的主觀時間論——自從康德以來這種理論曾廣泛地為哲學家們所承認——包含着更為完善、更為明确的論述。”[4](s.436)盡管羅素認為“奧古斯丁的主觀時間說取消了上帝創造時間說”的觀點是不恰當的。
基督教神學家蒂利希說:“從哲學上說,時間學說是他[奧古斯丁——引者]的最大成就,因為在這裡,他真正開始了關于時間概念的思想的新時代。”[5](s.180) Hans Poser也說:“奧古斯丁的提問聽起來很現代,而且的确如此,因為它不隻在中世紀産生了影響,而且在例如存在主義、生存論與生命哲學那裡,在海德格爾以及薩特那裡,同樣在柏格森、胡塞爾和Ricoeur那裡仍然具有主導意義。”[6](S. 27ff.)[7] 可以看出,作為中世紀思想前驅者的奧古斯丁的時間之問在現當代獲得了空前的聲譽,然而,我們必須牢記,奧古斯丁的時間問題原本不像這些現代人所解讀的那樣是“純粹哲學的作品”。他們的一個共同問題是有意無意地忽視奧古斯丁時間觀的基督教哲學特征,把時間理解單一化為心靈的伸展這一向度,忽略了上帝的創造這一時間向度,即時間首先和萬物一樣來自永恒上帝的創造,這是上帝絕對自由意志的體現。因此,奧古斯丁的時間觀最初的意圖是要證明上帝的永恒和超時間性,為上帝的絕對自由辯護,即便心靈向度,也是為了證明上帝的存在是絕對存在,上帝是超越時間的,隻有人的存在才是在時間中的存在。正如有學者正确地指出的那樣,“奧古斯丁試圖通過時間的心靈化,也就是說通過把時間與人拉近來拉開時間與上帝的距離,從根本上把上帝從希臘人的物理學時間[作為自在之流的時間——引者]中解放出來。”[8](s.25) 可見,奧古斯丁時間觀中存在兩個向度——受造的時間和作為心靈伸展的時間,作為受造的時間,它與上帝永恒的超時間的創造相對;作為心靈的伸展的時間,它與人的存在與自由緊密相關。我們認為,前一個向度體現了上帝的預定,後一個向度體現了屬人的自由、人的存在處境及其命運,兩個向度之間是有張力的,即上帝的絕對自由與人的相對自由之間的張力。而這種張力關系自康德以來就被平面化了。正如Hans Poser指出的那樣:“今天的時間理論和永恒概念無關,無論是愛因斯坦還是萊欣巴哈,無論是皮亞傑還是愛利亞斯[Elias],無論是胡塞爾還是海德格爾,無論是Bieri 還是Deppert都不使用這個概念。”[9](s.17-50)盡管在德國古典哲學中的情況有些複雜,但康德起碼在理論哲學中也在極力抽掉時間的永恒維度,隻從純粹理性的主觀角度談論時間,認為作為認識圖型的時間是“先驗想象力的産物”。這是和康德的哲學使命分不開的,他為了給人的自由進行辯護,竭盡所能,連本屬于上帝的能力也歸之于人了[吉爾松語]。因此,在康德那裡,“時間隻是人的時間。”[8](s.26)我們試圖通過追述奧古斯丁時間之問的希臘背景,分析奧古斯丁時間觀的兩個向度,說明現代哲學家對奧古斯丁時間觀的理解有失偏頗,遺忘了其基督教哲學的身份,我們的最終目的是還時間觀之本來面目。
讓我們先來看看希臘人是如何看待時間問題的。人們通常把希臘哲學的時間理解說成是物理時間觀。我們側重從時間與永恒的關系角度,考察一下這種時間觀與奧古斯丁時間之問的關聯。
(二)
羅素在比較基督教與希臘時間觀的差異時指出:“無中生有的創造,對于希臘哲學來說是一個完全陌生的概念。當柏拉圖論及創世時,他想到的是一種由上帝賦予形相的原始物質;而亞裡士多德也是如此看法。他們所說的上帝,與其說是造物者不如說是一個設計者和建築師。他們認為物質實體是永遠的,不是受造的,隻有形相才是出于上帝的意志。與此相反,聖奧古斯丁像所有正統基督教徒所必須主張的那樣,主張世界不是從任何物質中創造出來的,而是從無中創造出來的。上帝創造了物質實體,他不僅僅是進行了整頓和安排。”[4](s.434)。可以看出,希臘時間觀的特征是由其宇宙觀決定的,有什麼樣的宇宙觀就有什麼樣的時間觀。
Hans Poser 指出,“柏拉圖、亞裡士多德、柏羅丁和奧古斯丁就是一些規定着中世紀時間反思的思想家,因為他們從一開始就把時間理解為一種本質性的辨别框架。從一開始,時間和時間性在與永恒的關系中就被看作基本的對立一極。這分三個階段:第一是柏拉圖和亞裡士多德的初始狀況;第二是柏羅丁的新解釋;第三是奧古斯丁的解決方案。”[9] 首先,在《蒂邁歐篇》中,柏拉圖在描述造物主的創世時指出:“制造一個運動着的永恒的影像,于是他在整饬天宇的時候,為那留止于一的永恒造了依數運行的永恒影像,這個影像我們稱之為時間。”[10](s.288)。簡言之,柏拉圖把時間看作是“永恒之運動的形象”。他認為,時間的出現伴随着“天”,即與開始創造宇宙一起出現,宇宙終結時它也結束。柏拉圖之于奧古斯丁的意義在于:時間與創造的關系問題被作為主題加以讨論。例如,他說:“天是按照永恒的模型建構的,意在使之盡可能與永恒相似,這個模型是永恒的,所以被創造的天在過去、現在和将來的一切時間中存在。這就是神在創造時間的念頭和想法。”[10](s.289)兩段引文中已經隐含奧古斯丁時間問答的兩個向度:創造的和心靈的。
亞裡士多德為了反對柏拉圖的時間觀,在《物理學》中把時間看作是“不動的推動者和記數的奴斯”,規定為“就先後而言的運動的數目。”[11](s.117)他在運動的範圍内讨論時間。在第四卷中他就把無限制的因而也非受造的時間看成是循環運動中有一定比例結構、可以度量的東西。不過,這還是産生了與永恒的關聯,但首先通過天體運動的确立而得以連接,這在《論天》中更明顯。
當然,在時間概念的讨論中,對西方思想具有決定意義的一步發生在從希臘到中世紀的轉折關頭,這是通過柏羅丁出現的[7]。他既不同意柏拉圖把時間規定為“永恒的運動形象”的觀點,也拒絕亞裡士多德把時間看作是“不動的推動者和記數的奴斯”的觀點,而把時間規定為“世界靈魂的運動”。他認為,“時間不可能是運動,因為在時間中不可能有快或慢,而且被度量的不是時間,而隻是一個時期”[12](III.7.5.)[9] 。不過,時間也不可能産生于某種絕對靜止的東西,因為(按照萊布尼茨的話說):“理念本身不活動,活動的是心靈(ideae non agunt, mens agit),因此,其形象就被看作無時間的生命,即靈魂”[12](III.7.11.)[9]。而且,時間不在世界靈魂之外。Hans Jonas認為,“如果不安的心靈返回到其本源,那麼,時間就會停止,而它的持存,隻有在天的運動歸于停歇的時候才可能。” [13] (s.295-319)[9]在柏羅丁看來,時間是不依賴質料及其運動的。
《九章集》第3卷第7章專門論述時間與永恒問題。柏羅丁認為永恒也是一個派生的概念。“永恒不再是什麼基礎的東西,而是似乎從基礎的東西中流溢出來的。”[12](III.7.3)[9]而時間也不是什麼永恒的摹本。他解釋道:“靈魂首先把自己時間化并作為永恒的替代物而創造了時間,可然後呢,它也使如此形成的宇宙處于時間的桎梏之下……因為既然宇宙是在靈魂中運動——因為除了靈魂外它沒有别的運動場所——,那麼,宇宙也必定在靈魂的時間中運動。因此,時間就是永恒借助于靈魂的自我運動的産物。”[12]( III.7.11)[9] 他繼續說:“如果我們把時間描述為其運動中由一種生命形式向另一種生命形式過渡的靈魂的生命,那不是很好的說法嗎?如果永恒不斷地以同一性方式不變和完全無限存在,而時間是永恒的摹本,與我們的宇宙跟來生的關系相适合,那麼人們必須在生命的處所那裡開始另一種生活。生命具有靈魂的巨大力量。……在靈魂之外不能确定時間,正如在存在者之外很少能确定永恒一樣。……時間就在靈魂中與靈魂共在,正如永恒一樣。” [12]( III.7.11)[9] 至此,希臘關于時間的考察已經越來越接近奧古斯丁後來的視野(心靈的伸展)了。在時間問題上,從柏拉圖經亞裡士多德到柏羅丁再到奧古斯丁,遵循了自外而内再向上的發展理路。柏羅丁有句名言:“控制就是時間,宇宙在時間中。” “時間本身不是尺度。……就其本質而言,時間并不以度量為目的,它是非-尺度。宇宙的運動就是度量時間的尺度,時間不是運動的尺度,由于其本質,而隻是附帶性的”[12](III.7,12)[9] 。 這樣,柏拉圖作為神話的“得穆革”為世界靈魂的精神性運動所取代。這種運動同時與時間一起存在。被創造的宇宙和度量時間的人都分有了這種運動。
(三)
以上是我們對希臘時間概念所作的一個概略考察。下面我們分别讨論奧古斯丁時間觀的兩個向度。時間觀包括三個問題:時間是否存在,是什麼,怎樣是。第一個問題因為上帝的創造成為經驗事實,時間的存在似乎是自明的;但是什麼的問題卻需要一番努力才能回答,這就是時間的存在和本質問題。 首先是創造的向度。他是在《創世紀注釋》這一視野下提出時間之問的。預設上帝是最高的存在、萬物的創造者,受造物是其最高存在的證據[vestigia des Magnum Est.]。時間是什麼的問題首先就是時間的受造問題。
人們普遍認為,奧古斯丁時間觀出現在第十四卷以後,因為那是“從時間出發理解時間” ①[1](s.21),似乎時間問題隻和本卷14-28章有關,其實不然。我們暫且不說整個忏悔錄(甚至奧古斯丁的全部思想)都和時間問題不可分,即便是第十一卷中,我們認為1-13卷同樣重要,對于理解奧古斯丁時間觀是不可或缺的,它們和29-31章(包括12和13卷)一起構成了時間觀的創造向度,它規範心靈主體向度的方向。 奧古斯丁在第11卷第1章開門見山:“永恒為你[上帝]所有” [14](s.231)。永恒隻是上帝的屬性,因為它是創造者,不僅創造了世界,也創造了時間。第4章的論見更為傳神:“天和地存在着,它們呼喊着,他們是受造的,因為它們在變動和轉化”(Ecce sund caelum et terra,clamant,quod facta sint)。[14](s.234)天地通過呼喊來展現自身的存在,這種自身展現的分析就具有了現象學的特征②[1](s.19)。而且,“受造存在” 的屬性表現為“變動[mutari]和轉化[variari]”,而這種變動和轉化正是天與地以及一切類似存在者的現象學特征。變動和轉化意味着運動,而一切運動都是在時間中進行的。這典型反映在下一句:“然而,不是受造的、但卻存在着的東西,在他身上沒有什麼東西是先前[ante]不存在、因而是變動[mutari]的和轉化[variari]的。”[14] (s.234)兩相對照,一切隸屬于變化的事物,都是以前尚未是,以後将不再是的事物。以前和以後之間橫亘着一個現在,這樣的事物隻有現在才是③。 這樣,奧古斯丁從上帝的永恒與創世出發,論及世界(連同心靈)的受造性及其“在時間中的存在”。第五章讨論的是“如何”創造的問題。Gilson指出,“在奧古斯丁眼裡,世界隻能有兩種可能的起源,或者上帝從無中創造了世界,或者他以自己的實體創造了世界。”[15](s.332)按照Gilson的分析,“從無中創造”意味着:“上帝想要萬物生成,萬物就生成了”[15](s.333),就是聖經上說的“要有光,就有了光”。正如奧古斯丁說的“因此,你一言而萬物始,你是用你的‘道’——言語——創造萬有。”[14](s.236)道是永恒而無聲的言語,與有聲的變化的言語不同,無先無後,存在于一種不動的永恒中。這裡的道也是元始(principium)。
總之,上帝意志是萬物唯一的原因。上帝的創造是超時間性的。 但是,另一方面,上帝的創造卻無法回避一個問題:即上帝創造的時刻問題。奧古斯丁在批駁摩尼教“上帝在創造之前做什麼”問題時,對上帝創造的時間性問題作了自己的解釋。關于永恒與時間關系的論述,集中在第13章。他認為,時間是上帝創造的,在天地創造之前沒有世界,也沒有時間,所以說上帝在創造天地之前“那時候”在幹什麼的問題是無意義的、而且是自相矛盾的。上帝也不在時間上超越時間。“你是在永遠現在的永恒高峰上超越一切過去,也超越一切将來,因為将來的,來到後即成過去。”“你的日子,不是每天,而是今天,因為你的今天不離明天,正如也不跟随昨天一樣。你的今天就是永恒。” “你創造了一切時間,你在一切時間之前,而不是時間不在某一時間中。”[14](s.241)這段文字非常精當地反映出永恒與時間的複雜關聯。 第一個向度集中地圍繞時間與永恒的關系展開。Dorothea Günther指出,永恒是否可以被理解為無限的時間,時間能否被理解為有限的永恒這兩個問題,前者是僞問題,與奧古斯丁的時間理解相左,但後者卻似乎是可能的。何以見得? 對前者的否定可以按照兩個方面進行:首先,如果說永恒是無限的時間,必然被設想為正在消逝的時間段之無限系列;其次,必然被描述為一個在自身中滞留的時間,即當下的滞留[nunc stans];而這和奧古斯丁的時間觀是相左的。 但是,設想時間是有限的永恒似乎是完全可能的,因為時間完全可能被作為“永恒的一瞬[vestigium aeternitatis]”[16](s.81)。奧古斯丁始終是從永恒出發演繹出時間的。追問時間的本質必須以尋找永恒為前提步驟,正如 Dorothea Günther引用Hansgeorg Bachschmidt的觀點所表達的那樣:“問題總是從上帝的永恒——對奧古斯丁是靜止的頂點,一切都必然與之相關——這一本體論背景出發。這樣,他也就在這種基本構想的指引下回答‘時間何以可能’這一形而上學的問題,并試圖從永恒出發推演出時間的本質。”[16](s.81)這讓我們想起費希特後來把康德的範疇從本原行動中推演出來,而奧古斯丁從上帝的創造行動出發進行時間推演,要比費希特早了整整1400年。而康德盡管非常強調時間在純粹理論理性中的作用,但對其出身始終未做出令人信服的推演。“時間是什麼”的問題固然重要,而且影響深遠,但若沒有永恒這一維度,也就到不了本質的問題。
蒂利希也是從上帝和世界的關系上理解奧古斯丁的時間理論的。他說:“奧古斯丁認為,創造與保存是同一個事物;世界一時一刻也不能獨立于上帝。實在的形式、規律和結構并不使它成為一個獨立的實在。這使得上帝和世界這兩個實在的一切神的固定成為不可能。上帝是持續不斷地與世界相關聯的根據。”[5](s.180)世界之存在的根據就是上帝及其創造行動。所以他接着說:“說到有限性是存在和非存在的混合物,或非存在呈現于任何有限事物中時,我就是與奧古斯丁關于任何事物都處在不可度量的虛無深淵的危險之中的陳述有關系。” “時間對上帝是無效的。時間如何在創世之前這個問題是沒有意義的。時間是與創造世界一同創造的;它是世界的形式。時間也和空間一樣,是事物有限性的形式。”[5](s.180)。
(四)
11卷前13章主要講了永恒與時間的關系,闡明了時間的受造本性,從而和希臘的物理學之自在時間告别。從14章開始,奧古斯丁通過時間的心靈化轉向完成對希臘物理學時間觀的更加徹底的形變。“時間就是心靈的伸展”這一回答不僅把時間的存在和時間的本質區别開來,更使人的存在和本質區别開來。時間和人都是上帝的作品,其存在已然是事實,但是,其本質卻是開放的,人是在過去、現在和将來之時間經驗中存在,原罪和救贖表現了這種開放性,彰顯出人的自由意志與時間的内在同一性。當然,這種開放性說明人的本性在上帝的恩典面前并非沒有自由可言,它完全可以“充分伸展”,但是,這種伸展畢竟是有限度的,這種限度來自于時間的第一個向度。所以,無論心靈怎樣在時間中伸展,都注定是要回歸上帝懷抱的,正如《忏悔錄》第一卷第1章中所講的那樣:“你造我們是為了你,我們的心如不安息在你懷中,便不會安甯。”[14](s.3) “時間的心靈化”這一轉向實現了哲學史上的第一次大變革——自由意志問題進入哲學的視野。
于是,奧古斯丁給自己的任務是要“克服”(remotiv)這種時間的受造存在,即消解上帝存在乃最高存在這一預設,構造一個非受造的存在概念,這樣,他就從“内在時間性”入手,建構其哲學的存在範疇。這一任務分兩個步驟完成,14-20章分析時間的存在與不存在;21-28章是講時間本質問題。
在第14章中他就根據日常時間經驗以否定的語氣提出:“可是時間究竟是什麼?沒有人問我,我倒清楚,有人問我,我想給他解釋,卻茫然不解了”[14](s.242),要給出“是什麼”的回答的确困難,但“是否存在”的問題不難回答。所以他自信,時間是存在的,它有過去、現在和未來,盡管時間本身受制于時間性的事物。“沒有過去的事物就沒有過去,沒有到來的事物就沒有将來,沒有現存的事物就沒有現在。”[14](s.242)也就是說,在日常時間經驗中,過去的東西和過去、現在的東西和現在、将來的東西和未來之間還沒有分别。如果什麼問題涉及時間的存在,那麼就必須搞清楚,這裡的存在概念有何含義。“因為一過去,就不存在。而隻能說:這現在的時間曾是長的,因為作為在場存在者它曾經是長的。既然它尚未過去,以至于未存在過似的,而且因此曾經是那種能是長的東西,但是,随後已經過去,同時不再是長的,因為它不再存在。”[14](s.243)可見,奧古斯丁把時間的存在定位于現在,時間的不存在指過去和将來。
但是,這樣會産生一個困難,即我們日常所說的時間之存在性成了問題。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奧古斯丁把時間三态統統轉換為“現在時”(也是現在是),把過去、現在和将來這三種時間都納入心靈中,作為現在的三種不同方式,即現在的記憶、現在的知覺[注意]和現在的期待。奧古斯丁把他的時間問題直接和我們各自關于過去、現在和将來的時間表象相聯系。這就表明:我既沒有過去,因為過去正在過去;我也沒有将來,因為将來還不在我面前。我之存在的一切是我存在之當下[Gegenwart meines Daseins]。 可是我應怎樣才能說到“長或短”的持續呢?很清楚,這不僅是存在問題,也是認識問題,涉及一個正在認識的主體。
奧古斯丁總結道:“因此,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的是,既沒有将來也沒有過去。本來不可以說有三種時間,過去、現在和将來,也許在本來的意義上可以說,有三種時間,過去事物的現在,現在事物的現在,将來事物的現在。因為這三者都存在于心靈中,我在别處看不到。過去事物的現在是記憶,現在事物的現在是注意,将來事物的現在是期待。”[14](s.247)記憶、注意和期待這種認識論的概念對理解時間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所謂時間的心靈化轉向,其實就是作為認識主體的人之“在時間中的存在”,這種在的方式便是記憶、注意和期待。這三者反映了三一上帝的形象,作為有限存在者的人 呼應上帝的永恒,人不能成為永恒,卻期待着、希望着永恒。
真的要回答出時間之伸展的主體是什麼的問題,還有另一個問題需要解決,即時間的度量問題。如前所述,時間與變化有關,而變化的含義就是延伸,從一個狀态到另一個狀态,一種形相到另一種形相,其過程表現為時間三态。可是,“既然過去已經不在,将來尚未到來,則過去和将來如何存在呢?現在如果永遠是現在,便沒有時間,而是永恒。現在之所以是時間,是因為它走向過去;那麼,我們怎樣說現在存在呢?現在所以在的原因是即将不在;因此,除非時間走向不存在,否則,我便不能正确地說,時間不存在。”[14](s.242)在此,奧古斯丁區分的是時間與永恒,現在作為時間的存在性是因為它的變化——成為過去和将來。這有些費解,其實從中引出了時間的長短問題,這個問題又牽涉到如何度量時間。第15章中用歸謬法論證無論過去、現在還是将來都不是長的,尤其是現在的長短問題,他通過現在的一百年、一年和一天,進行了時間的無限劃分,最後說,“現在是絲毫沒有長度的。”[14](s.244)也就是說,在理性思辨看來,任何時間都沒有長短,因此是不可度量的,但在經驗看來,時間是有長短的,起碼過去和将來是有長短的,因此,時間是可以在現在進行度量的,這樣,就可以說形成了時間度量問題上的經驗與理性的悖論。關于時間是否可以度量的問題,周偉馳作了比較細緻的梳理[17](s.179-181)。通過時間度量問題的推論,最後得出核心結論:我在度量時間時,既不是度量過去,也不是度量将來,也不是現在,因它們統統沒有長度;我度量的是時間本身。可是,我用什麼來度量呢?是用或長或短[類似于亞裡士多德的或快或慢]嗎?不是,我是用心靈的伸展去度量時間本身,所以,他說“時間是心靈的伸展”[14](s.253)。而且,“因此,我所度量的不是已經不存在的字音本身,而是固定在記憶中的印象。”[14](s.254)從時間度量過渡到時間本質問題,從度量時間到度量記憶。而記憶、注意和期待既然是時間三态的心靈伸展,那麼,時間除了是心靈的伸展外,就不是别的了。
在這個問題上,和柏羅丁不同,奧古斯丁試圖把一個物體的運動和時段的度量分開,盡管這是二重的。度量時段的每一個尺度都是相對于被選擇的标準而言的,因靜止把時間理解為單純的伸展[Extensio]。相反,在度量時間時僅涉及心靈中的某種東西,确切地說,“我的心靈啊,我是在你裡面度量時間”。[14](s.254) 前面我們說到時間的存在問題,雖然奧古斯丁當時試圖通過把過去和将來轉換為現在而使時間獲得存在性,建構出哲學上的存在概念,但直到第28章,這個任務才告完成。他說:“将來尚未存在,怎樣減少消耗呢?過去已經不存在,怎樣會增加呢?這是由于在心靈中有三個階段:期待、注意和記憶。所期待的東西,通過注意,進入記憶。誰否認将來尚未存在?但對将來的期待已經存在于心。誰否認過去已經不存在?但過去的記憶還存在于心中。誰否認現在沒有長度,隻是倏忽即逝的點滴?但注意能持續下去,将來通過注意走向過去。”[14](s.255)核心思想是:時間之所以存在,乃是因為心靈的伸展。
這就是奧古斯丁時間觀的第二個向度。然而,當奧古斯丁試圖通過對過去、現在和将來的時間經驗去認識時間時,似乎就沒有給永恒留下空間。果真如此嗎?事實上,情況可能正好相反。
我們自身是在時間中經驗永恒,即在“川流不息的時間中”之“永不消逝的永恒”,永恒的事物就是時間中的無時間者,這就是上帝的永恒。“在永恒中沒有流逝,而整個就是現在的;但是,沒有什麼時間整個就是現在。”[14](s.240)在此,奧古斯聯系自己的經驗:“一切過去的事物都被将來排擠出來,而一切将來都産生于過去的事物,一切過去和将來的事物都是出自永遠的、受造的現在。”[14](s.240) 因此,伴随着一種持久的現在經驗而來的就是這種觀點,我們在此“匆忙中抓來的是永遠保持的永恒之光輝”[14](s.239)。這正是全新的、完全變化了的理解時間問題的入口處。我繼續經驗到時間,同時經驗到無時間性的現在,這種現在在其無時間性中注視着永恒。這種無時間性的現在,同時就是上帝創造的現在!上帝“并非在時間上在先”,而是“在持久現在的永恒上先于一切過去的事物,并且跨越一切将來,因為它是将來,當它到來時,即将成為過去。” [14](s.241) 奧古斯丁的論證在這裡與柏羅丁類似。因為在時間前沒有空虛的時間——說上帝在創世之前在幹什麼,是可笑的。時間伴随着創造、在創造中存在,隻有在創造中伴随創造,時間才使得上帝之永恒和人的有限性之間充滿張力。這是奧古斯丁一貫從有限性出發而得出的一個立場。他認為,在無時間的現在之把握中就已經暗含着一個觀點:我們可以把握我們的有限性和上帝的永恒兩者,不論這在其永恒的重複中被思想為相同者的永恒輪回還是被看作時間性的揚棄。但無論如何,這種時間不是單純的度量單位,而是完滿實現了的現在性——即上帝的現在。于是,Kreuzer巧妙地總結道:“上帝永恒之現在不是時間的他者,而是其内在形式。”[7]
(五)
的确,奧古斯丁時間觀的第二個向度始終沒有也不可能脫離第一個向度而獨立存在。當奧古斯丁以這兩個向度和希臘傳統世間觀告别的時候,心靈化時間卻始終無法擺脫時間的受造身份,心靈的伸展有個限度,這就是創造的限度,人的在時間中存在,就是以記憶、注意和期待的方式,或者“存在、認識和意志”[14](s.295)的方式存在着。然而,這種存在方式充其量是内在(immanent)的,而不是超驗的(transzendent)。時間的存在和人的存在,在奧古斯丁的存在論秩序中隻是相對的存在,隻有上帝的存在才是絕對的,才是“大有”(Magnum Est)。如前所述,時間與人的自由意志有關,心靈的伸展體現了屬人的意志[不隻是意志,還有存在、記憶、理解、期待和愛],永恒之現在與上帝的意志有關。正如他說的:“隻有你是絕對的存在,同樣,隻有你才真正認識。……我的靈魂不能光照我自己,也不能澆灌我自己,因此隻有到你生命之泉邊,同樣也隻有在你的光明中能看見光明。”[14](s.301-302)在談到心靈伸展的限度時他這樣說:“任何時間,任何受造之物,即使能超越時間,也不能和你同屬永恒。”①[14](s.257)
對此,Hans Poser指出,“奧古斯丁的時間觀再次在時間與永恒的緊張關系中達到了高峰,不過是在完全交付給近代的一個自我在其作為其存在意義建構的時間經驗中的主體化中達到的。于是,不僅是奧古斯丁的問題,而且他的解決方案的影響遠遠超過了中世紀思想,盡管是以世俗的形式。因為如果意識是時段的唯一居所,而且,如果時間的設定是通過上帝發生的,那麼,一種徹底的世俗化隻能是:把時間設定本身改設為現象的可能性條件,正如(在康德那裡)感性直觀的先驗形式在與範疇的圖型化的聯系中置于主體,而且,從那裡出發提出有意義的問題:人是什麼?”[7]
我們認為,這種認識相當深刻,也很準确。它可以幫助我們正确把握奧古斯丁時間觀的定位及其對後世可能的影響,防止被人主觀地誤解。
胡塞爾在《内時間意識現象學》中充分估計到奧古斯丁時間之問的跨時代意義之後,話鋒一轉,立即指出:他自己的時間意識分析純粹是現象學的,排斥客觀時間的緯度,即排除本來在奧古斯丁那裡的前提性條件——時間問題的永恒維度,因而造成了永恒與時間之張力關系中的“短路”現象。不僅在他這裡,在康德和海德格爾那裡,都缺少了永恒的維度。康德暫且不論,因為他的哲學和基督教之間的關聯還是不好确定的。不過,海德格爾就比較明确,從他反對基督教哲學這個術語一直到他改造奧古斯丁的時間理解,都可以看出他的哲學品質,是向希臘特别是亞裡士多德思想複歸。他把上帝的永恒僅僅理解為更本源的和“無限的時間性”。他把傳統時間觀中的永恒轉換為他的時間性概念,這樣,“永恒與時間”被“時間性與時間”代替了[18](s.482)[19](s.487)。這樣一來,海德格爾就和早年的奧利金一樣,陷入将上帝的永恒設想為時間的無限延伸的窘境[17](s.175)。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這種做法在現代非常普遍。正如Hans Poser所言:“哲學家不必為神學家的事操心,但是他卻不得不看到,整整兩千年來,時間概念是緊緊伴随着永恒概念而被人們讨論的:兩者彼此互相關聯。J. Durandeaux 就把永恒問題形容為一切問題的問題,它隻是在消極的表述上阻擋我們前進,當死亡作為這個世界本來的現實而出現的時候。在這種觀點中夾雜着一種廣泛觸及宗教和神話起源的傳統,這種傳統轉向了生存論,使永恒重新與人類思想的有限性相關。如果說海德格爾,而且不止是他,像胡塞爾、柏格森或者霍金都想從這種涉及永恒的傳統中解脫出來的話,那麼,這就是一個精神史過程,追随這一過程有助于時間的理解,而且更多地是作為一種文化史邊緣現象:鑒于對永恒性概念的否定,J. L. Borges 認為,我們大家統統成了唯名論。”[9](s.17-50)
盡管後人對奧古斯丁的時間哲學存在這樣那樣的誤解,但由于他的時間理解(包括其它理論)的深度和廣度,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而這種關注會随着後現代思潮的廣泛興起,而受到具有後現代視野的宗教哲學家們(如Hans Jonas)和科學哲學家(如C. Fr. v.Weizs?cker )的高度注意。當然,僅就目前人們廣泛認可的奧古斯丁時間之問的效果史人物來說,無人能與胡塞爾和海德格爾的看法相比。當然,他們的哲思視阈不同,對奧古斯丁的理解也就不同。正如Herrmann指出的那樣:“對胡塞爾來說,奧古斯丁正在通往内時間意識的路上;對海德格爾來說,奧古斯丁正在走向此在的生存論時間性之途。”[1](s.200)我們暫且不能深入讨論奧古斯丁時間之問的現象學特征,也不宜惶論兩位現象學大師對奧古斯丁思想的改造之得與失,但無論如何,通過他們二人的直接引證和評價,我們已經不難看出,奧古斯丁的思想已然活在了現代甚至當代哲學中,這無疑是不争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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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Hans Poser, Zeit und Ewigkeit bei Plotin und Augustinus, Cramer; Vortragsreihe Zeitbegriffe des Mittelalters, TU, FU, HU, WS 98/99. 感謝 Poser 教授提供未發表的電子版,并允許作者提前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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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Hans Poser, Zeit und Ewigkeit——Zeitkonzepte als Orientierungswissen, in: H. M. Baumgartner, Das R?tsel der Zeit. Philosophische Analysen, Freiburg/Br.: Alber 1993, s.17-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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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九章集》.轉引自Hans Poser, Zeit und Ewigkeit——Zeitkonzepte als Orientierungswissen.
[13] H. Jonas: Plotin über Zeit und Ewigkeit, in: Politische Ordnung und menschliche Existenz. Festgabe für E. Voegelin, München 1962, 295-319.
[14] 奧古斯丁:《忏悔錄》,北京,商務印書館,1963.引文根據J.P.Migne編的Patrologia Latina(Paris,1841) 酌情進行了改動。
[15] Stefan Gilson, der heilige Augustin –Eine Einführung in seine Lehre , Aus dem Franz?ischen übersetzt von P.Philotheus B?hner und P.Timotheus Sigge O.F.M.1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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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周偉馳:《記憶與光照》,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1.
[18] M.Heidegger, Sein und Zeit, Achtzehnte Aufgabe, Max Niemeyer Verlag Tübingen2001.
[19] 陳嘉映譯:《存在與時間》,北京,三聯書店,1999年第二版。
Creation and Extension: Two Degree Of The Augustine’s Time Concept
Abstraction: " The Asking Of Time " in Augustine’s Confessions was extensive concerned and highly remarked by later philosophers. But they often just pay attention to " Extension of Mind ", have ignored the Creation of God and the Linking of Eternity. In the fact these two degree, the creation of God and the extension of mind are inalienable, the former stipulates the latter, expound the origin of time; The latter reflects the former, stated the existence and essence of time. But generally speaking, the latter is limited by the former. That is also to say, there is a demarcation line in the extension of mind, and it can’t be surmounted. When W. Windelband emphasized Augustine’s metaphysics is " Metaphysics of immanent experience ", he has confirmed the mind of The Augustine’s Time Concept; When E.Gilson called it that " the converted metaphysics", he emphasized " the demarcation line that mind spreads ", namely the eternal God’s creation.
Keywords: Augustine Time Eternity Creation of God Extension of Mind